◎任敏

     “4000”一個標注著理塘海拔的冰冷的藍色數(shù)字，在我心里，這個數(shù)字卻如同冬日的太陽一樣溫暖著我，明亮而不耀眼，炙熱而不灼人。

哭，多沒面子！但那天卻因為不會藏語急哭了。初到濯桑鄉(xiāng)下汝村任職第一書記，隨時都會因語言的問題被僵住，這樣的尷尬總讓我無所適從。在下汝村，每天到村辦公室咨詢政策，通過電話申請各種資助的村民很多，他們大多不會漢語，要了解他們的所想、所需，依靠包村干部翻譯很麻煩，請包村干部翻譯我的工作也不是長遠之計，看到不斷進門來的農(nóng)牧民群眾我都恨不得以各種方法和他們搭上話，此時語言卻成了絆腳石。學習簡單的藏語已勢在必行，就從日常用語學起。還記得到理塘學習的第一句藏語是關(guān)于打車的，具體內(nèi)容是：“我在這兒下車”“這是車費”這類語言，請雙語干部教會我，坐上車，一路念念叨叨，害怕忘記了，到了目的地羞澀地說出來，開車的師傅果然停下了車，并順利付了車費，心里竟然有了一絲成就感，后來開始慢慢學習一些關(guān)于工作方面的語言，請鄉(xiāng)上的雙語干部幫忙把“家里面有人在嗎？”“把戶口簿拿過來看一看”“有幾個讀書的？”“今年全家收入一共多少錢？”“挖蟲草掙了多少錢”等入戶走訪常用語翻譯成藏語，用漢文進行讀音標注，用微信語音進行錄音保存，每天反復聽、反復說，直到能把讀音讀準把句子記住為止。剛學會幾句藏語時不敢大聲開口說出來，期間也鬧過一些笑話，諸如將老年男子稱呼為阿西（應為阿尼），將老年女子稱呼為阿尼（應為阿西），話一出口引得同行的包村干部和貧困戶開口大笑，我心也因為用錯語言而一直惶惶不安，直到后來再提起這件事情，大家都發(fā)出會心的笑聲時，我一直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了。當鼓起勇氣用藏語說出的問題得到貧困戶的回應時，同行的包村干部也投過來詫異的目光說：“耶，你還可以哦，老百姓居然能聽懂你說的?！钡浆F(xiàn)在每次到理塘縣城買東西，商販要用普通話向我介紹商品時，我基本能用藏語和商販對上話，最后還總弄得不少商販不好意思地用藏語說：“哦，你看起來不像本地人，我還準備和你說普通話呢?！泵慨斶@個時候，我總會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自己蹩腳的藏文水平已經(jīng)得到了認可。

       村干部是第一書記與村民之間的橋梁紐帶，第一書記是結(jié)對幫扶單位與貧困村的協(xié)調(diào)員、聯(lián)絡員。下汝村村干部年齡偏大，文化素質(zhì)普遍不高，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較差，剛到村里時村會計澤澤不會用微信，也不愿意去學，我刻意在村干部微信群里進行工作通知，經(jīng)常在群里發(fā)一些鄉(xiāng)、村工作動態(tài)及藏漢雙語法治動漫，工作群慢慢開始活躍起來。一天，澤澤在村黨群活動室院壩找到我讓我給他下載微信，并主動要求關(guān)注鄉(xiāng)“祥瑞濯桑”公眾號，他說“使用微信開展工作方便快捷，可以了解到各種鄉(xiāng)上的工作，以前是自己的思想太古板，不愿意接觸新東西，其實要學也不難。”村主任細曲珍“談卡色變”，每次說要到銀行辦事唯恐避之不及，覺得到銀行辦理業(yè)務，關(guān)于電子的東西就是高深莫測，就是難，難于上青天。一次，到縣財政局辦事，中途需要一張合作社的進賬單，為了不耽誤工作我讓村主任細曲珍到銀行打印進賬單，我在財政局繼續(xù)辦理業(yè)務，我將賬戶信息及需要辦理的事項編輯成短信：“你好，我是濯桑鄉(xiāng)下汝村的第一書記，細曲珍是我們村子的村主任，他聽不懂漢語，我在財政局辦事，走不開，麻煩您幫他打印一下9月29日我們村子賬戶的進賬單，賬號是：89930120000012110，謝謝您！”發(fā)到細曲珍手機，讓他把手機遞給銀行柜臺辦事員，不到半個小時，細曲珍拿回了進賬單。他高興地說：“書記，你寫的啥子？我一句話都沒說就把事情辦好了，你給我教教呢！”一年多來，從教用取款機取錢（將100元錢反復存?。┑接萌】顧C轉(zhuǎn)賬，銀行卡被吞了10余次，我鼓勵細曲珍自己動手操作學習，不要怕犯錯誤。辦理柜臺業(yè)務時，我會讓他自己處理，而我會悄悄跟在后面，現(xiàn)在細曲珍已經(jīng)會用K寶轉(zhuǎn)賬了。

      10月9日，走進下汝村幼兒園的教室，25個孩子將一封封折疊好的“書信”紛紛遞到我手上……這一幕被在場的老師和包村干部看見，大家深感疑惑，同行的包村干部開玩笑說：“任書記在幼兒園混熟了，還收到孩子們的‘情書’，真讓人羨慕?。　甭卮蜷_一封封“情書”，紙上畫有飛機、樹、花、小狗、愛心等圖案。我畢業(yè)于師范學院，對教育工作有著特殊的感情，村里2017年9月辦起了村幼兒園，從本學期開始除了正常的漢語教學，我每周都會給孩子們上一節(jié)英語課。內(nèi)容也比較輕松，主要是教孩子們學唱一些英文字母歌，練習一些簡單的對話，這樣可以讓孩子們接觸新鮮事物，能看到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下汝村很多孩子有的根本就沒有見過玩具，在教學過程中，他們感到很茫然。就像講“紅燈停、綠燈行”時，孩子們就問紅綠燈是什么；當講到飛機的時候，孩子們又會問飛機是什么樣子，每當這個時候我心里就特別難受，如果有玩具模型給孩子們展示，就能夠讓他們有一個更直觀的感受了?？吹胶⒆觽円浑p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我真想為他們的童年增更多美好的色彩。值得高興的是我們駐村工作隊通過各種努力為幼兒園募集了價值2000余元的幼兒圖書、文具、玩具等物品。教學內(nèi)容也逐漸豐富了起來，上午在課堂上教完簡筆畫，下午在村邊防洪堤堡坎上就出現(xiàn)了用彩色粉筆畫成的同款，幼兒對我的稱呼也由任書記轉(zhuǎn)變?yōu)榱死蠋?、老師姐姐，書記老師。村里許多人豎起大拇指說：“咱們下汝村的幼兒園不比縣城里的差。”

      在擔任下汝村第一書記的377天里，通過指導村民反復學習常用漢語磨練了我的耐性；貧困戶格絨鄧珠主動幫我給另一戶貧困戶翻譯政策知識感動了我的內(nèi)心，收到貧困戶甲它遞交的入黨申請書時柔化了我的心性……這些人，這些事，融進了377個日子，或許村民心里只是多了一個普通的好朋友“仁每”（我的名字用藏語翻譯過來的讀音），我心里面卻有了澤澤、細曲珍、格絨鄧珠、甲它……無數(shù)個牽掛。